沙之华

越苏么么哒

【尘远】流水浮灯

章二十五:约

宁佩珊回府时天刚擦黑,福林守在门外见到她,微弯着身子关切问她去了哪。往日她总要拉着他说上半个时辰,今日却是垂着头不看他,只窃笑了几声推着车躲进府里。福林纳闷的盯着她背影,她家小姐今日心情好似格外的好。

将脚踏车安置好,宁佩珊甩着两条麻花辫跑进屋内,连阿三喊她去吃晚饭也没理会。丫鬟溜进屋问她怎么了,她除了傻笑一句话也不说。丫鬟无法只好站在一旁陪她傻乐,直待晚饭结束,阿三依宁昊天的吩咐送来饭菜,宁佩珊这才忍住笑,总算恢复了正常。

阿三一走,她便又开始心不在焉,饭菜戳了几下就没再动过。丫鬟忍不住提醒:“小姐,天冷,再不吃饭菜可就全凉了。要是不合胃口,我让后厨重新给你准备。”

宁佩珊索性放下筷子,下巴搁在手背上趴在桌上笑道:“我今天遇到一个人。”

“什么人?”丫鬟好奇的很,究竟是谁能让小姐她整晚魂不守舍的。

“喜欢的人。”她说这话时眼笑眉飞,丫鬟暗自吸气,真不愧是双生子,这双眼高兴时和宁致远一般顾盼生辉。

只是……怎么忽然就遇到了心上人。

“小姐,那人是谁,靠谱么?要不让少爷先去打探一番可好?”

她心下担忧,却也不想泼冷水,只以打商量的口吻问道。

“这事谁也不准说,要是说漏了嘴,小心你的舌头。”

她知道那人是谁,若是让宁致远知晓她喜欢上了文家小子,别说日后两人见面,就连踏出宁府怕也不容易。

丫鬟捂着嘴慌张后退几步,连连摇头:“不说,不说。”

宁佩珊赞赏的点头,指了指桌子道:“没胃口,饭菜都撤了吧。”

丫鬟本想劝她多少吃一点,见她晃着脑袋笑个不停,心思早不知飘去哪里,叹息一声手脚麻利的将饭菜撤下。

她出门便撞见宁致远,想到方才两人对话吓得浑身一哆嗦。宁致远蹙眉看她,想他对自小便陪着宁佩珊的丫鬟一向挺好,今日见到他怎么如此反常。他尚未开口,那人一福身便小跑着离开。宁致远满腹狐疑,想到方才她手上的饭菜,眉心处又拧紧了几分。

宁佩珊怕冷,一到冬日屋里便点起了火盆,屋里暖烘烘的。宁致远一进屋将手炉递到宁佩珊眼前,随手解下大氅挂到屏风上,敲了敲她桌子:“晚饭怎么没吃?”

宁佩珊将脸转到另一边,不理他。

宁致远拽她辫子,又问:“疯了一天,是不是不舒服?”

一把夺回辫子,宁佩珊气鼓鼓的坐直,抱住手炉白他一眼抿嘴道:“宁致远你怎么婆婆妈妈的了?”

“爹担心你差我来看看,现在一看我这倒是多此一举了。”

他站起来去拿那大氅,宁佩珊撇撇嘴,闷闷道:“我没事,只是没什么胃口。”

宁致远嗯了声,背对着她,低声道:“早点休息。”

他们两打打闹闹这么多年,即便关心也大多是以玩闹的语气说出来,今日这般正经倒是透露出些不寻常的意味来。宁佩珊想他这半年来,虽仍做那横行霸市的魔王岭一霸,细思却有些反常,他好似许久未调香,就连关大夫带着香来寻衅,他亦只动手解决。

“喂。”宁佩珊叫住他:“你也早点休息。”

宁致远没答,推开门便离开。

他妹妹有自己的秘密,正如他也有自己的秘密,不愿与人分享。

宁佩珊眨了眨眼睛,嘟囔道:“怎么就走了,也不回我一句。”

失落了会,想到今日骑车撞倒文世轩的事,人又开心起来。这人和宁致远不一样,一身书生气,性子温柔为人绅士,是她未曾遇到的人。虽不知他为何着急离开,但既然约定明日再见,那便安心等明日便好。

因文宁两家错综复杂的关系,两人这地下情维持了半年之久,每日两个时辰的见面时间对于正处于热恋中的宁佩珊来说太为短暂了些。每每看到文世轩匆忙离开的背影,宁佩珊那句我不觉得你身上的味道有什么不好险些就要脱口而出。

她摇着桃木扇,颇为泄气的一跺脚。

不能说,既然骗他说自己鼻子闻不到,这话就不该说。可她不甘心,别人会因为他身上的味道异样看他,可她不会啊。

宁致远观察她许久,又听她时常说漏嘴提起文世轩,心中已猜测到两人怕是暗地里早有联系。他对那小子的印象还是一个弱不禁风的小白脸,当年在他面前哭鼻子的臭小子怎么转头就拐走了自己的傻妹妹,这可怎么成。再者,宁昊天总是在他面前夸文世轩,说他虽看起来温文儒雅,多年来跟着文靖昌磨练,竟也能独当一面深谙经商之道,在魔王岭赢得了好名声,比他这个败家子要强的多。

宁昊天越是感叹,宁致远越是不喜文世轩,私下里派了阿三与阿四跟踪宁佩珊寻思着去教训下那小子。哪知两人都极为谨慎,每日约在不同的地方见面,竟一次也未将人逮到。宁致远愤愤不平,在魔王岭乱转找人时遇到了安乐颜。

要说杏花镇与桃花镇离得也不远,两人竟也一次未见过,这倒也稀奇。安乐颜放下盛花的篮子,将崴了脚的宁致远扶到树下,一指不远处的阿黄训道:“坐下,不要乱跑。”

阿黄伸着长长的舌头呼哧呼哧直喘气,坐在两人不远处无辜的瞅着他们。安乐颜轻叹,摆手道:“回家去等我,不要再追着人跑了。”

宁致远瞪大眼睛,看方才还凶狠追着他狂跑的恶犬,瞬间被人制服,摇了几下尾巴乖乖的回家去了。

安乐颜黑亮的麻花辫垂在右肩窝处,随着她弯腰的动作轻轻晃动着。宁致远微低头偷瞥她,只见到她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她的眼睛干净,专注的盯着他受伤的脚腕处,不见丝毫慌张。宁致远小心问道:“你认识小爷么?”

安乐颜摇头,揉了揉他脚踝道:“肿起来了,你在这等会,我去找大夫。”

宁致远蹙眉,又道:“你听过宁致远么?”

安乐颜目光从他脚上移开,平静的打量他片刻后道:“你就是宁家那小霸王?上回偷跑进花田里调戏夏蝉的是不是你?”

她说着在他受伤的脚踝处狠狠捏了一把,宁致远疼的直龇牙:“喂,小爷我玉树临风,怎么会调戏一个小丫头。我要她手里的花,她不给,我便买。买,她也不愿,小爷只好动手了,再说了,我可是给了银子的。”

安乐颜呸了一声,站起身踢了踢他,骄横道:“你那是强买强卖。”

宁致远挑眉:“用强是小爷一贯的风格。”

安乐颜懒得搭理他,拿起丢在一旁的花篮道:“花田里不许外人入内,特别是男人,你擅自闯入被阿黄追也是活该。不过,你既然扭了脚,给你请个大夫也是必要的。不要乱跑,这花田里除了阿黄还是其他的狗。好好给我在这呆着!”

宁致远靠着树对她做鬼脸,她好似察觉到似的猛一回头瞪他道:“要是乱跑遇到其他的狗,我可不管你了。”

宁致远想到方才被追的狼狈情形,心中后怕,梗着脖子道:“小爷可没什么耐性,你快点。”

安乐颜嘁了一声,警告道:“别打花的主意,你们宁家有的是花田,可别糟蹋我们平头百姓的东西。”

若不是脚疼的厉害,宁致远非得逮着这人教训一顿不可。他们宁家是炼香世家,最看重的便是香料,何曾糟蹋过一星半点,这黄毛丫头也太轻他们宁府。他做事荒唐,可从未对浪费过香料。

安乐颜看他怒气冲天的样子,急退几步道:“你凶什么?再凶我连大夫也不给你找。”

她凶,宁致远更凶:“小爷我自己能走,不用你找什么大夫。”

他性子急,说完便手撑地挣扎着站起来,一瘸一拐的拖着腿往前走。

安乐颜也是一时气话,并不是真不给他找大夫,见他如此忙上前想要搀扶他。宁致远脾气倔,手一甩便将人推到一边。他那脚肿的老高,若真要从桃花镇走到杏花镇,宁致远怕是得好几天下不了地。她不忍心,几步又上前扶住他道:“你这是什么鬼脾气,谁受得了你。”

她这话一说,宁致远脸色大变,一把推开她吼道:“受不了就走啊,谁让你跟上来的。不是和你说过不用管我的么?”

他力气大的很,安乐颜踉跄几步才稳住身形,人也怒了:“要不是你受伤了,谁要管你?你以为我乐意?”

宁致远咬牙:“你不乐意就不要管,不情不愿的最后不还是要走。”

安乐颜气的发笑:“好……好……好。你说得对,万事都要你情我愿,既然你不要我帮,我也不搀和,我看你怎么撑到宁府。”

宁致远脸色发白,额头直冒虚汗,仍是倔强的拖着肿着老高的脚晃悠悠的往前走。

安乐颜气的跺脚,好心当作驴肝肺,到头来怎么好像他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宁致远在前,她跟在身后,看这魔王岭一霸狼狈不堪的可怜兮兮的模样,心里竟生了几分同情之意。她摇了摇头,这怪谁,非要自己死撑,疼死他最好。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许久,宁致远不时回头瞪她,安乐颜不甘示弱的瞪回去,间或争吵几句,这一路显得极为漫长。宁致远右脚发麻,早已没什么知觉,眼见这日头越发高了,夏日毒辣的阳光一照,宁致远白色衬衫早已汗湿粘在身上难受的让人燥热的很。安乐颜顿了顿,一咬牙往前几步想要扶他,却听从太白楼处传来异口同声的两声“少爷”。

她一抬头,便见太白楼前两位小厮打扮的人急急朝他们奔来,她慌忙后退,那两人便一左一右围了上来。

“少爷,可算找到你了。你说怎么一眨眼,人就跟丢了。”

“少爷,你怎么了,出了什么事?我和阿三在树林外等了许久,既没看到小姐与那人,也没看到少爷,便进去找你。找了半天也没见到你,想你无论在哪,总归会回太白楼,我们便守在这。快,我们先扶你进楼。”

阿三、阿四两人将宁致远扶到雅间,差人去请大夫。安乐颜跟着上楼,拘谨的站在一边低声道:“你的伤是因阿黄而起,等下诊金我会付的。”

阿三一撩袖子,恶声声的道:“我们少爷会稀罕你那点钱,我看还是把那狗抓来炖了吃才好。”

安乐颜喂了一声,严词拒绝:“我会赔钱的,不许打阿黄的主意。”

阿三脸色不善,一副不吃不罢休的模样,宁致远手撑着额头,只觉得乏的很,摆手道:“别吵了,都给我出去。诊钱不必给了,阿黄他们也没功夫去抓。你回去吧。”

安乐颜踌躇半天不动,宁致远掀了掀眼皮,淡淡道:“下次再去花田,还望阿黄嘴下留情。”

噗嗤一声,安乐颜被他逗乐,微抬下巴道:“那可不成,你若再去,它还是要追着你跑上几圈的。我叫安乐颜,下次溜进花田被追时,可以喊我的名字。”

宁致远点头,表示自己记下了,安乐颜这才道了声抱歉离开太白楼。

关潼风风火火跑上楼,一见宁致远咋咋呼呼的道:“听说你被狗追着咬,咬到哪了,严不严重,快让我看看。”

宁致远拧眉瞅了眼阿三,他一惊摆手道:“一定是他们传错话了。”

他说完便拽着阿四溜出楼外,关潼这才搁下药箱语重心长道:“你说这一年来,你身上大大小小的弄了多少伤。这再好的药,也经不住你这般用啊。逸尘留下的生肌去疤的药膏也快没了,我看你还能折腾几回。”

宁致远翻白眼:“你这是承认医术不如他了?”

关潼气结:“你就不能说我几句好话,怎么说这一年来也是我在帮你吧。”

宁致远笑:“怎么说的好像我没付你诊钱一样。”

关潼简直要无话可说:“大少爷你还差那点钱么?我可是要攒钱娶媳妇的,哪像你?”

宁致远挑眉:“我怎么了?”

关潼张了张嘴,把那句难不成你还想娶媳妇给咽了下去,半天给道:“反正你不差钱。”

宁致远啧啧道:“你要是成亲,我一定给你包份大礼。”

关潼嘟囔:“成天跟着你混,哪家姑娘敢搭理我。”

宁致远一拍椅子,扬声道:“跟着小爷怎么了,小爷我……”

关潼打断他:“我知道,小爷你玉树临风嘛。可这与我何干?我又不是……”

他顿了顿,想自己最近怎么老是说漏嘴。轻叹一声,定是安逸尘走了后,两人关系越来越亲近的缘故。也不知安逸尘什么时候回来,算算日子也差不多了。

他敲了敲椅子,挑眉道:“伤哪了?”

宁致远指了指脚:“跑的急,扭到脚了。”

关潼蹲下身仔细查看伤情,脚踝处肿的老高。他一捏,问道:“什么感觉?”

宁致远吸口气:“麻的很。”

“还有知觉就好,你怎么回事,单纯扭伤不会肿成这样?”

“我走回来的。”

“走回来了?你想瘸了是么?再多走一会,非得骨折不可。行了,今晚别回宁府了,等下给你冷敷包扎后,就躺床上歇着吧。我看你是得安生段日子。”

“我又不是老古董,干嘛躺床上。”

“你再不好好养着,就快成老古董了。我会让阿三、阿四隔半个时辰给你冷敷一次。病人就该自觉点,别废话。”

宁致远泄气的躺床上,拧眉道:“这是要闷死我。”

关潼收拾好药箱,将消暑的汤水放在他床前的凳子上,叮嘱道:“渴了就喝一点,脚有情况派人通知我。我可不想安逸尘回来后,第一个削的人是我。”

宁致远端着碗喝了口,低声道:“你怎么老提他。”

关潼道:“那下次我不提了。”

宁致远不说话,关潼真的是哭笑不得。得,都是他提的。

宁致远在太白楼修养了一日,安乐颜来看过他一次,特意带了母亲白颂娴炖的汤给他补身子。宁致远未料到她还有如此心思,对她的印象不由好了几分。他这在楼里无所事事,倒是把宁昊天给吓坏了,心急火燎的赶到楼里,将阿三、阿四两人训了一顿,又吩咐厨房做了许多的补品,这才勉强定下心来。一看宁致远肿的老高的脚,宁昊天心疼不已,待晚上宁致远稍微好些时,便将人接到家里休养。安乐颜第二日再来太白楼时,宁致远已经不在了,向小二打探才知晓他回家了。有宁府人照料,定是细致的很,她也不必担心便没再去看过宁致远。

两人再见时是半月后,宁致远再次误入花田被阿黄追着跑。

他在花田里被狗追的慌张乱跑,大叫了几声安乐颜后,那人才挎着花篮出现。吹了声哨子,阿黄晃着尾巴乖乖坐下,宁致远气喘吁吁的靠着树干,嘶哑道:“上次应该把它抓来炖掉。”

他一说炖掉,阿黄便狂吠了几声,宁致远捂着胸口讪讪看着它。安乐颜上前抚摸它毛发,笑道:“不要怕,他要是敢炖你,我便先宰了他。”

宁致远喂了声道:“你这也太心狠手辣了吧。”

安乐颜斜睨他一眼:“对你不必手下留情。你今天又来花田做什么?”

“乱逛不行么?”

“行,当然行。只不过你可得小心了,不是每次乱逛闯入花田都能被我遇到。”

“我不过是想看看花田的长势,没别的意思,你们又何必放狗。”

“放狗呢就是为了防着你们这些没有别的意思的人。想要调出好香各凭本事,这香料也得自个研究方行。若再敢擅入桃花镇的花田,等着你的可不只阿黄一个了。”

“你会调香?”

“那是自然,魔王岭谁不会调香?”

宁致远沉默片刻:“考虑下来我们宁府做事如何?”

安乐颜啊了一声,不敢置信的指了指自己:“你要请我去宁府?”
“说到调香,魔王岭谁比得过宁家。来宁府做事不会辱没了你,总比你在花田里种花来的强吧。”

“为什么是我?”

“你不是喜欢调香么?宁府是个不错的选择。”

“可……”

她自小体香便独特,娘怕她因此招惹是非用香料将味道压了下去,也不允许她调香。她都是私下偷学的炼香,若真去了宁府岂不就瞒不住。

“不……宁府是炼香大户,我那点雕虫小技还是不去献丑了。”

“你确定?”

安乐颜点头,宁致远不喜欢勉强人,松口道:“若是哪日想通了便到宁府找我。”

他本想若安乐颜进了宁府,日后他调香也有个人一道商议,看来是不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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